南渡

【周叶】吓吓侬18-19

18-19
黑发黑甲的战斗法师打出龙抬头的形象和第四赛季第三场常规赛上的一叶之秋完美重合了，相似的场景令张新杰一阵恍惚。那是他的首战，团队赛中正面对上刚取得三连冠的一叶之秋，传闻中的斗神就是以这样千军劈易的声势而来，并没有因为对面是个新人牧师而抱有任何轻敌之意。产生既视感的不止张新杰一个，同是四年生的喻文州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被叶修虐大的，此情此景，一下子就让他们想起昔日被斗神支配的恐惧。
近两年的联盟，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老牌劲旅的没落，轮回的强势崛起呈现给所有人的，不仅有周泽楷不讲道理的个人技术，还有面目全非的一叶之秋。如果不是每次比赛之前的对战列表上赫然显示着这个熟悉的id，他们几乎不会将这个战斗法师与那个让人头疼的老对手联系到一起。它的头发染成了和操作者一致的金色，五官不再是系统默认的一号脸，而是采集了孙翔的脸模变成了一个二次元版的孙翔。轮回的营销似乎有意将两个当家选手和角色往cp角度推，一叶之秋的装备外观被刻意设计成一枪穿云的情侣装，尽管主色调还是深色，但已经找不到原先的任何影子。只有却邪，不知是否出于对曾经第一人最后的致敬，这杆从荣耀大陆到职业联盟一直陪着一叶之秋的战矛被保留了下来。
不一样的。叶修知道，除了外形，却邪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件让他都陌生的全新银武。熬过多少个不眠之夜，爆掉了多少稀有材料，苏沐秋骂了多少次游戏策划，又重头再来多少次，最后把成品交到他手里时说的每句话叶修都还记得。可是就像已经消逝的人，徒留空壳的却邪带给叶修的感受，恐怕只有无尽的讽刺罢了。
不一样的。周泽楷知道。当他还是初入联盟的菜鸟，多少个魔鬼训练的日夜，把一叶之秋当做假想中的敌人，研究它的每一个招式打在身上的效果，是他每天的必修课，不必说的，到最后已经像呼吸一样自然。没有人知道，连队友也不知道，除了一枪穿云之外，周泽楷最了解的就是一叶之秋，甚至早在它被轮回收编之前。就像追逐太阳的伊卡洛斯，强者总是互相吸引。有时和一叶之秋并肩作战他会困惑，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它更像原版，还是希望它一点都不要像原版。
而在异国他乡，一个白人选手手里，旧日的一叶之秋仿佛重新活了过来。酷肖的不仅仅是外形，还有他的打法，活脱脱就是当年的叶秋。连带着未竟的热血与激情，一下子跳到众人眼前。
连叶修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孙翔继承了一叶之秋，但战术风格完全没有受到叶修的影响，所以轮回的决策非常正确，一叶之秋在他手里只能是另外一个样子。而唐柔和邱非算是叶修亲自指导的关门弟子，但是除了技术之外，唐柔的战术思想甚至更符合韩文清的路子，邱非的打法也是和叶修没有半点相像。
叶修从来没有一刻有这么清晰的实感，只要你做了什么，总会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
再看看翻版一叶之秋得操作者，sam的眼睛里跳跃着兴奋的光华，他是真的很享受这个过程。
切磋完毕，叶修站了起来，相当正式地和这个小孩儿握了手。
“谢谢，为了……所有事。”叶修用英语认真地道了谢。
可见的结果是，迷弟陷入狂乱，一个熊抱差点把叶修撞晕，引来美国队友的疯狂吐槽。
“天哪，你真gay。”
“去开个房！”
“sam太恶心了！”
“放过那个可怜的男人吧，你看不到他都快被折断了吗？”
叶修相当不习惯这种表达方式，不是熟不熟的问题，即便熟人之间他也是抱着能逼逼决不动手的宗旨。军人家庭出身的他从记事起就很少跟家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苏沐秋去世之后他的感受细胞大概就退化了，对来自他人的这种程度的触碰陌生至极，甚至有点恐惧和反感，就像某种没见过的昆虫突然掉在身上一样。虽然大脑的条件反射告诉叶修此时应该后退，不过出于不忍伤害sam的感情，只能僵硬地拍拍他熊一样的肩背让他松手，感觉到对方又有扑上来的意图，这下叶修忍不了了，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赛程安排在各队到达的第一日就已公布，他们和美国队分在不同的小组，暂时碰不上，想要正式见面还得先各自小组出线，不过对此双方倒都是信心十足。
“赛场见。”成了最好的赠言。
“有几个瞬间我真以为那是老叶本尊了，讲道理，看到自己的复制人怕不怕？哦不，反正你也不上场，那对我们来说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咯，打他就跟打老叶一样，大家多少年的基情了我多了解你的套路啊是不是？老叶？”
叶修装作四处看看风景离黄少天远点，黄少天有点兴奋，不止他一个，观战的人都有点手痒，叶修反倒成了最平静的那个。还真是老了，他有点自嘲地想，本该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刻他想到的却是苏沐秋那台跑起游戏来呼哧带喘的破电脑，简直是完全不相干的画面。
“切，臭屁小鬼。”国家队共事以来孙翔第一次黑了脸，尽管知道不是冲着他来的，可毕竟他和一叶之秋、和叶修之间全是掰扯不清的官司，为此这些年承受了许多压力。
“等着你场上打爆他啊。”叶修笑呵呵地朝孙翔说，“大佬求带飞。”
孙翔顿时更气了，面对比他矮得多的叶修却总在气势上输一截，那次在嘉世也是，真是奇了怪了。
周泽楷盯着若无其事的叶修，如果他的眼光没有亮得像狼崽子一样，叶修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三场小组赛都没什么压力地赢了下来，连比分都和模拟训练的时候差不多，叶修详尽的赛前功课功不可没，方锐都连连感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一周初赛之后，零点更新的榜单上，D组中国队以28分独占鳌头，甩开第二名瑞典足有10分之多。除了本身强势之外，也是托了对手的福，同组的另外三支队伍竟都是北欧国家。北欧电竞这一块弱了也不是一两天，叶修抽签归来那天他们就感慨过他手红了，现在叶修在他们眼中差不多就是锦鲤化身。
挺进八强，对于叶修来说比赛这才开始，一开始就被他们列为重点研究对象的几个队都在其列。
中国队成绩斐然，但震惊世界的却是同为亚洲老牌强队的日本队，以33分的满分从B组强势出线，同组的英法澳三队竟没能从他们身上抢到哪怕一分，连组委会都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一度怀疑他们利用了bug，毕竟擂台赛一挑五这种事太不可思议了，何况不是偶然一场，而是连续三场。经审查之后召开发布会，证实日本队的成绩真实有效，自此，各界再无法用任何借口去开脱，只能说，日本选手的个人技术太强了。
全网都报道了这一惊人战绩，全世界荣耀迷的目光都聚焦到一个叫yudo的刺客身上，这些天来被反复转载疯狂传播的，都是日本队小组赛上白衣刺客的潇洒击杀片段，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之类的词条轮番上热搜。
比起潇洒的刺客，叶修对它背后的操作者兴趣更大。麻生悠斗，两年前正式入行，技术水平无可挑剔，放眼世界都可说是顶尖的刺客选手。彻底把舍命一击弃之不用的刺客很少，即便是国内实力顶尖的杨聪，也曾经在某些特定的时刻使出过舍命一击，但麻生悠斗就是个例外，反正职业生涯可考的两年，叶修没有找到任何他用舍命一击的证据。甚至很多时候都感觉不到他是个刺客，因为在场上存在感太强了，这明明是个缺点，刺客许多需要隐匿声息的技能效果都会因此大打折扣，显然这人并不在乎，因为他都靠操作硬吃了，吃得还挺轻松。
黄少天都比他更像一个刺客，多次战术会议上叶修都发出过这样的感慨。
投影上正在播放的是昨天日本对英国的擂台赛，yudo一挑五的第四场。
“同志们，都想起谁了？”叶修转转笔，那支笔就像有意识般地在他五指间翻飞。
所有人都望向周泽楷的方向，周泽楷的视线却落在叶修转笔的手上，想象着这只手搭在他肩上的样子。
叶修咳了一声，周泽楷把视线上移，对上他的眼睛。叶修眼里有些无奈，周泽楷矜持地弯了弯眼角。
麻生悠斗强烈的个人风格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周泽楷，他们是同一类型的选手，甚至开辟出一种新的职业打法，战斗刺客和近战神枪，不过玩家模仿不来，因为这种逆天的打法完全依托于强硬的技术支持。
“老王，说两句？”叶修对此的感悟还是要更深一些。
周泽楷刚出道那年，叶修就注意到了，剽悍的打法，队友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很多时候他身为局外人都感觉到周泽楷的战术意图，可惜的是他的队友接收不到信号，或者即便是领会了意图，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来实现。一人战队的名号也正是那一年流传开来的，叶修看周泽楷撞在新秀墙上苦苦挣扎，没有一个人能帮上一把。那时的周泽楷就让他想起第三赛季的王杰希，也想到第一赛季的自己。几乎是当年情况的翻版，同样身负队长的重责，他和王杰希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改变自己，适应团队。叶修看着小孩儿像误入羊群的狼那样领着一队不知所措的人撞得头破血流，不希望这样出色的对手就此一蹶不振。摆在周泽楷面前的路不多，他可以复刻叶修和王杰希的老路，也可以脱离团队，卸去队长的职务专走孤军奋战这条路。叶修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他希望看到周泽楷闯出来，也希望看到他走出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叶修的心里有个声音，改变自己也许并不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也许从来就没有正确答案。
最终周泽楷提交了不一样的答卷，他没有改变自己，队友适应并融入了他，心甘情愿地围绕在他身边。周泽楷无疑是幸运的，叶修很感谢他，是他和他的轮回让叶修知道了另一种答案确实存在。
麻生悠斗则是摆在眼前的第三种答案，他和队友都没有为团队做出改变，这就决定了他注定与团队赛无缘，也使他训练出极端的个人战力。因为深知自己背后没有第二个人，好和坏，都是一个人承担，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放手一搏。
“你这是打算排我打擂台？”作为在座所有人中和叶修作对年数最长的人，王杰希对他算是了解，揣测着他的想法。
叶修没有立即表态，他其实也没考虑好。就算八进四遇不上之后也会遇上，他有信心身边的这些家伙不会被一挑五，但现在他不仅仅是一支队伍的队长，他的背后是一个国家，这不仅仅是一场比赛的成败，关系到的东西太多了，因此每一个决策都显得至关重要。
对于周泽楷来说，这事很简单，因为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就在不久前的半决赛上。叶修的37连胜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巨峰压在每个职业选手的心头，在明知叶修一定会首场出战的情况下，每支战队的队长都会考量是否应该直接放弃这一场。事实上赛前会议时江波涛也是这么建议的，而周泽楷只说了一句他要第一个上。这种重大赛事，别的战队队长多少会顾忌到士气问题， 从而做出更稳妥的安排，简而言之，他们怕输。周泽楷不怕，在他看来输给叶修是很正常的一种结果，而比赛无非就是两种结果。从来没有哪场比赛周泽楷是抱着百分百稳赢或是必输的心态上场的，比赛就是比赛，不到最后谁也不会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竞技的意义不正在于一次次帮助对手突破的同时实现自我突破吗？
不过周泽楷有心想听听叶修对他的评价，他不是很在意来自他人的说法，但对象是叶修的话，他就很感兴趣了。一方面是出于他对叶修的个人兴趣，更多的是作为互相认可的同级别职业选手寻找专业角度的共鸣。
“麻生的优势是善于调动对手，对手被带进节奏之后他会越来越快，对付他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反带节奏，还有一种就是靠操作压制他。”
说到这里他们也都听出叶修的意思了，周泽楷和王杰希都在他的考虑范围，不过两种方案都不是没有风险。王杰希的风险是，尘封已久的魔术师打法已有多年没在正式比赛中亮过相了，没有人知道它在今天是否还具有实战意义。至于周泽楷，长时间高强度的爆发操作对手部关节的损耗极大，叶修还真有点舍不得。保养得当的话，周泽楷少说还能打五六年，前提是不能打得太任性，毕竟他也不是十七八的毛头小伙了。

会议上叶修没能敲定人选，时间还有不少，他还准备仔细考虑不急着做决定。这时候反倒是蔡俊波跳出来了，大多数时候他这督赛员是名存实亡，专业领域也没他发挥余热的地方，这会儿举着尚方宝剑搞事来了。
叶修就怕两件事：粉丝左右比赛，外行指导内行。如今都给他们赶上了。
蔡俊波指着平板跟他说：“国内对周泽楷期许很高，这场肯定他上。”
叶修拿着平板默不作声地翻阅了一通，原来微博上粉丝都已经导上了，什么中日第一人巅峰对决，枪王vs刺客大师之类的，甚至有些不负责任的媒体都在替周泽楷放话叫阵了。
叶修尽量平和语气：“游周刊、电竞时代，这两家官博放虚假消息，得让他们撤了吧。”
蔡俊波一听就不干了：“怎么了？这两家是我联系的，稿子都是照我的意思写的。”
这下叶修是彻底黑脸了，没想到这人这么能拖后腿。
“作为领队我有人员调配权，你没有权力干涉合理的战术安排，所以，周泽楷上不上这事儿吧，你说了不算，网民说了不算，我说了算。”
这还是国家队成立以来他们头一回看叶修摆领导的谱儿，怼得直指要害，怼得毫不留情。苏沐橙简直要跳起来给他打call，她早就看不惯这说起话来拿腔拿调的做作小人了。
蔡俊波倒是想发难，不过叶修说得在理，本来也是他越俎代庖在先，这时候也就硬气不起来了。
看气跑了老蔡，方锐带头鼓掌：“老叶今天气场两米八！”黄少天难得附议。
叶修本来就烦市场那一套，周泽楷还老被当成活字招牌哪里需要点击率往哪儿搬，简直影响别人竞技状态。在轮回时需要配合俱乐部运作也就罢了，可他现在是叶修手底下的兵，他就得关照着。一个两个都别想来染指，叶修护起犊子来自己都害怕。
更让他害怕的是周泽楷亮晶晶的眼神，关键这事儿吧还没法解释。怎么说？难道说“我可不是因为心疼你才怼人的”？这也太自作多情了，叶修想着都肉麻，赶紧颠儿了。
晚些时候叶修照常捧着笔记本奔着吸烟室去，周泽楷就是在那儿逮住了他。
吸烟室正好除了他俩没别人，叶修有点不自在，想着周泽楷毕竟对他还有点别的想法。
“我想上。”
周泽楷语出惊人。叶修正在想些不着四六的，猛然听见这么一句，脸都红炸了，寻思着前两天还是傻白甜的“喜欢你”，怎么一下就升华境界到“想上你”了？这中间小周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周泽楷的表情过于正直坦荡了，叶修很快意识到他说的应该是想上场比赛的事，居然被自己污解成那什么，好家伙这下尴尬得连耳朵都红了。
叶修的奇异反应引发了周泽楷的思考，很快就想通了前因后果，也开始红了。
两个相对着大红脸，傻子似的。这时候谁要闯进来准保吓一跳。
叶修受不了这充满了粉红泡泡的气氛，赶紧岔开话题希望结束它：“呵，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周泽楷很配合地嗯了一声，接下来的话让叶修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赢了……有奖励吗？”澄澈的两汪清水，十分的真诚，还带着一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毫无保留地摊在他的面前。
这回叶修真的坐蜡了。
周泽楷很好心地给了他台阶下：“赢了，帮做手操？”
叶修笑出声来，当即拍胸脯保证：“没问题，一年份手操，哥全包了。”